一杯玉米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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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花琴#意难平「上」

意难平「上」 


「今天也有劳穆先生了。」
 风宁远被送到万花养病的半个月后的一天,他第一次二话不说的喝完了汤药,两指端着药碗,冲送药的穆子沉微微一笑。
 提着药囊的万花意味不明的看着这突然配合的病人,伸手接过药碗,收进藤盒里。
 「风大人终于放下满心算计准备好好养病了?」

 「是吧……」风宁远在万花呆了半月有余,气色比起刚被送来时的死气沉沉已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,而今虽依旧不能外出,起码看起来多了不少人气,这些,都亏得穆子沉前前后后忙活了小半个月。

 在来自朝堂的病人刚醒时,是从内心里拒绝在万花修养的,甚至以拒绝吃药的方式,表示只有回去才肯配合治疗。然而即使这样的抗争下,他最后还是被穆子沉强硬地留在了万花,缴了琴,收了案牍经卷,能走的也不过医庐内的方寸地。
 「风大人是想早些养好,也早些回京复职吧。」
 被毫不留情的戳破,穆子沉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将琴匣搁在了对方触手可及的矮桌上,转身便是要走,却被长歌的疑问留了一步。
 「昨夜听得笛音,可是先生所奏?」
 「是我。」
 风宁远不露痕迹地紧了紧手指,眸光微沉,在穆子沉的眼下皱起了眉头。
 「那首曲子……先生,从何得知?」

 穆子沉不喜欢看人蹙眉的模样,是因为病人忧心,不利于病情。而今他发现自己更受不的这满心忧虑的人皱眉,仿佛一个表情,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力。
 「山野小曲,风大人若是喜欢,隔日在下写下给你亦无不可。」无声地靠近两步,穆子沉第一次把目光完全停留在自己这位病人的脸上,只觉得有些熟悉,又不禁自嘲,「古时华佗有三不医,其中尤以为官者为首,此时在下却是明白了。」
 风宁远默默地听着,一边露出理解的表情,却实际已经心不在焉神游远去。
 穆子沉也不介意,兀自挖苦起当官的来。
 「当官的无不思虑过重,几乎没有能放下权谋静养的。同时又动以权势,让医者不能不医,啧,两相难兮。」
 知道对方是拐着弯说自己,风宁远无不愧疚道,「是我族人办事欠妥,因我扰了先生安宁,也坏了先生规矩。今后定当配合先生,得以早日离去,还君一个清净。」 

 风宁远说得诚恳,听在穆子沉耳中却只觉得他不知珍惜自己,无名之火无声无息燃起,他一眼看进那双桃花眼底,伸手,拂走了那人肩上的柳絮。 

 「春虽将至,天尚未暖,风大人与其说配合,不如自己多注意。」
 风宁远猛地回神,视线扫过停在肩上的手,低了眉。
 「…嗯,当谨遵医嘱。」

———— 风宁远出身没落贵族,年少自行外出游学,曾拜一位无名游者为师,自此启蒙,后由那位师父推举入长歌门,才得以真正走上出仕一途。
 现在的他想起过去,拜入那位老者门下的时日,却成了最无垢的净土,每每怀念,无不往然。
 那时他同师父还有一个小师弟一同生活,三人随处而行,或为善事,或辨恶事,虽然没有经典相授,风宁远也习得了一身武艺与琴技。
 他的小师弟是被那位老者途中收留的,出身贫寒,生性不羁,本是和官家出身的风宁远相去甚远,却不想两人关系自始亲厚,更甚于师长。
 自从来了万花,风宁远总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个儿时伴侣,想着他长大成人,或许便会选择万花这样的门派留下,或许会偏安一隅为一方行善,或许……和救助自己的穆大夫一般,依旧看不惯他官宦后代的做派。
 这样的心思是由着那首小曲生出来的,那是风宁远十三随时作的第一首曲,普天下间,本当只有当年的师徒三人知晓的。风宁远想着自己询问时穆子沉那副无关痛痒的模样,也只得劝自己是多想了,内心里却控制不住的靠近,试探,有所希冀。
 那日后,借由这样的心思,风宁远总会有意无意拉着穆子沉多说几句,或是吃穿度用,或是音律诗词。纵使穆子沉不乐意他多虑,却还是默认了这样的每日会谈。
 一来一去,一问一答,徒生了温情。

 如此下来又是半月有余,风宁远恢复得很快,穆子沉允他在谷内走动,在花海观景,上三星望月听曲都成了日常,其中日日不曾落下的,便是跟着穆子沉在花海采药医鹿。

 「环山之中有此绝景,也难怪万花弟子少有愿意出去的。」
 又是一日,风宁远看着那人用铁铲将成熟的草药连根铲出的利落动作,不禁感慨。鼻间是细碎的花香,清风拂动医者的墨色衣袍,忽然生了几分寂寥。
 「但求僻得风雨而已。」
 抖落根茎上的泥,穆子沉将草药放进背篓,回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。不着官袍披头散发时的风宁远少了许多锐气,柔和了眉眼,手足间慵懒自成,看得墨衣医者心头一动。
 「……也是。」
 一时寂静,空谷唯有归鸟长鸣。许多念头窜上了心头,似乎也寻着一声叹息,放下了。
 「天下无不散之宴席,风某人叨扰多日,多亏先生妙手回春,如今,是离开的时候了。」
 执着于故人何在,于现世却无半分意义。风宁远深知,纵使心生了眷念,也不能由心而去,人各有志,若是当年的小师弟在他眼前,他亦不会勉强了罢。
 穆子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眼中忽明忽暗。忽然,他将腰间玉笛取下,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,问他。

 「风大人不想知道,那首曲子,我从何学来了么。」

 风宁远一怔,正要开口,却被截了话头。
 「古时华佗医陈登,未能纠其癖,放之任之,三年而殁。」玉笛上的红穗随着风无依飘摆,映入风宁远震惊的双眼中。「风大人凭什么以为,在下亦会如此,于君且听且任,再坏我一次规矩?」
 「……子琤。」

 骤然激烈的风扫起了飞花千叠,零零散散飘扬在天地大幕间。

 「师兄,即使心有怀疑,也竟从未想过求证于我。」走近两步,墨色衣袍下,银针隐于指尖。「为官许久,师兄依然将天下大事放在高处,甚至高于自己的命么?那么,暌违多年如我,又被师兄置于何地?」
 「犹记得分别前夕,子琤同为兄说过,」风宁远伸手将笛子上的流苏捻拿在指间,「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为兄……深以为然。」
 「所以即使在心有怀疑的情况下,仍然要走?」
 「要走。」
 「你知道你的身体是什么状况吗,」穆子沉靠近那个单薄的身形,一步一步,单手贴上了风宁远的半边侧脸。「这样回去,不出半年,又会出现之前晕阙的情况,那时,恐怕连我都医不好你。」
 「……尚有要事在身,怎敢再耽搁。」风宁远从未这般动摇,莫名的眷念、想要放下,一边又是不能忽略的责任在肩,种种夹杂,冲淡了重识的喜悦,平添了满心惆怅。
 「要事……朝中立储为谁跟师兄又有多少关系,为何一定要扎进那权谋的泥沼里,那跟师傅说的为民而治,不是本末倒置了吗?」
 风宁远惊讶于他对朝堂之事的掌握,正要开口,却被封住了口舌。当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吻的时候,已经失了一身力气,倚进了穆子沉怀里。
 医者的手揽住他脱力的身躯,无声地将银针收起。看着风宁远在挣扎中合上双眸,满目心疼。
 飞花缓缓落尽,墨色的短靴在上面踏出了一条小径,蜿蜿蜒蜒,伸向远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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